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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彘人
黑暗的牢房中忽亮起了火光。
那是从顾经年指间绽放出来的,照出了蜷缩在肮脏的稻草堆中那少年的身影。
「你是人?」
顾经年问了一句之后,少年缓缓撑起身,转头看来。
「是。」
少年的声音很轻,因怯懦而十分含糊。
他的面容与身体都显得极为屏弱,像是连一根稻草都举不起来,顾经年从未见过如此屏弱之人,哪怕是灾年那些面黄肌瘦的流民也比他更有力量感。
「那我们算半个同类。」顾经年道。
少年没有说话,眼神里也没有露出任何惊讶之色,就那麽呆呆地看着顾经年。
虽然沉默,却像是旧相识一般。
苗春娘则拉了拉顾经年的衣袖,摇了摇头,意思是她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赵伯衡的人,因为感觉不到他有服过赵伯衡的药。
「你叫什麽名字?」顾经年问道。
「阿戌。」
「出来吧。」
顾经年招过狱卒,打开了牢门。
阿成勉强站了两下,没有站起,顾经年遂亲自进去,将他扶了起来,可他却非常惶恐,生怕把污渍蹭到顾经年身上。
「不——不敢劳动——少主。」
「你叫我什麽?」
「少——少主。」
顾经年微微错愣,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苗春娘上前,轻声问道:「你果然是不死军的后裔?」
「是。」
阿戌小声答着,抬头警了眼顾经年,又心虚地低下头。
苗春娘又问道:「你怎知他是秋拂楠的儿子?谁告诉你的?」
她本以为是赵伯衡故意安排,让不死军的人与顾经年接触,然而,阿成却给了一个颇让她意外的答案。
「一直知道。」阿戌艰难而缓慢地说道,「小人们是骁毅军俘虏,一直知道首领与—与—生了孩子。」
他没直呼顾北溟的名字,也不称「大师」,提到顾北溟时含糊带过,之后文更紧张起来,后面的话都在发颤。
「你是骁毅军的俘虏?」
「是。」
顾经年也以为阿成是赵伯衡的人,毕竟同是越国遗民,再一问,才知自己弄错了,阿戌这一批人一直都被俘虏在居塞城,后来,顾北溟归顺雍国,把一部分人俘虏献到雍京,这次屈济之到西南办事,因担心形势凶险,便带了几个录人以备不时之需,可以充作军粮。
暂时看起来,此事与赵伯衡无关,但背后是否有别的算计就不得而知了,毕竟,赵伯衡早就有要拉络不死军馀部丶把所有越国遗民势力整合起来的想法。
顾经年对不死军也很好奇。
他从小到大,顾家人对他那个「身份卑贱」的生母闭口不言。还是接触了越国遗民之后才大概打听到了一些。
他把阿戌带回驿馆,安排了一些吃食。
很快,一碗瘦肉粥被端了上来。
「吃吧。」
盛粥的瓷碗很精致,阿戌看着那上面的浮彩花样,懦着嘴,咽了咽口水,道:「小人贱命,不配吃这样的。」
「谁说你是贱命?」
「人男儿活不到成年,是贱命。」阿戌低着头道。
顾经年看阿成那畏畏缩缩的样子,根本不是一时半会能教导得了的,话到嘴边的一番道理便咽了回去,改为命令了一句。
「让你吃你就吃。」
阿戌一愣,不敢抗命,小心地把碗捧着,也不端起,缩着肩,伸长脖子小口地吃了。他没吃过这麽精致的食物,吃得很是香甜,吃到最后恨不得把碗舔一遍,又怕舔脏了碗,遂一点点地刮剩下的米汤,显得十分辛酸。
「喜欢这碗?」顾经年见他这样子,便道:「那这碗就给你。」
阿戌大喜,终于敢捧起碗舔。
顾经年向苗春娘问道:「你之前说过,不死军尚有馀部,他便是吗?」
苗春娘摇头,道:「不是他,我说的是不死军馀部,在充国与虞国交界的虎口山中为盗。」
阿戌听了,看向顾经年,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吧。」
「小人们知道虎口山。」
「怎麽知道的?」
「小人们在居塞城当俘虏,但也有消息来路。」
阿戌一开始说得磕磕绊绊,待与顾经年熟悉些了,方才语气顺畅起来。
而人之所以被当成鱼肉欺凌的另一个原因也暴露了出来,也就是没什麽心眼。
因为信任顾经年,阿成知道什麽就说什麽。
「少主知道午将军吗?」
「他是谁?」
「午牛将军,以前是首领的副将,瑞军来时投降了。」阿戌道,「他虽然投降了,对俘虏很照顾。少主的事就是他说的,他还说,顾家如果由少主当家,
人的日子就好过了。后来,午将军被发现对瑞国不忠,逃到了虎口山。」
说到这里,阿戌十分憧憬。
但对于虎口山那支不死军馀部,他也只知这些了。
顾经年又问了阿成的身世。
原来,瑞军经常会安排人男女交配,生出新的录人作为各种各样的用途,
派上战场或充作军粮都是常有,恐怕,还有一部分是用来炼药。
说了这些,阿戌已十分虚弱。
顾经年便让他去歇息,他则向苗春娘问道:「顾继祖喝我的血没有用,但人与我也算同类,若以我的血炼些简单药丸给他,能让他强健些吗?」
他说的「简单药丸」是指赵伯衡以前炼给雍国将领们增强实力的那种,倒不是界中的凝血珠。
苗春娘一愣,反问道:「你要以血炼药,让别人变强?」
「他是我们的人了,不是吗?」顾经年道,「我的血生生不息,若是用我的血就能炼出让人强健的药丸,我就能迅速拉拢不死军,我们的实力也能迅速变强。」
苗春娘道:「可,不死军怎麽能信任?」
「嫂子之前不是还想藉助我来整合他们吗?当时说我是他们首领的儿子。」顾经年道,「哪怕最开始不能互相信任,这不就是争取信任的办法吗?」
苗春娘说不出哪里不妥,只是下意识地认为帮别人变强亏了。
顾经年的态度则不同,不死军是他最有机会拉拢来的班底。若能用他取之不尽的血液来拉拢丶增强丶控制这些人,百惠而无一害。
相比起来,越国炼化是消耗,以举国之力丶万万人的性命成就寥寥几人的异能。顾经年则是反其道而为。
要想成业,这点气量还是要有的。
道理不用多说,当苗春娘看到了顾经年眼神中的坚定豁达,很快就明白了。
她迟疑道:「师父以前炼药,并未让我旁观过,只不知他能否只以血就能炼出药丸来。」
「那就有劳嫂子问一问了。」
顾经年嘴里喊着「嫂子」,语气却像是把苗春娘当成了下属。
苗春娘也顺从,答应了便转身离去。
凤娘看着那掩藏在孝服下的婀娜身姿远去,不由道:「你嫂子待你真好,忙前忙后的。」
顾经年不接她这种无聊的话茬,道:「我以前说过要带你去沃野。」
「你是说过,否则我为何会颠沛流离至此?」
凤娘语气埋怨,可说到「颠沛流离」四字,眸含秋水地看着顾经年,目光却带着些许温柔。
比温柔更迷人的是,那温柔一闪而过,被狡之意掩盖「可我现在发现沃野不是乐土。」顾经年道,「西王母赐药的故事是假的,
沃民的长生也是炼化了无数生灵才有的。」
「我知道。」
「你知道?」
「中州的异人,都是上千年前在夷海混不下去的『三教九流』联合攻中州失败后留下的,岂还能回去?」
「那你还画了回家的地图?」
凤娘轻吁一声,道:「那是我画在心里的家乡。」
顾经年问道:「既然如此,怎麽就跟着我踏上了去沃野的路?」
凤娘微微一笑,不答反问道:「你说呢?」
她凑近了顾经年,细腻无瑕的肌肤离顾经年的眼睛很近,淡淡的香味挠着顾经年的鼻尖。
好不容易,顾经年还是招架住了。
「我辜负你了,本想带你远走高飞。」他顿了顿,道:「可现在,我想建立另一个『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