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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十二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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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十六,张濯的信随着官船一道送了进来。
    郁仪没有看他送进来的包裹,而是第一时间将信拆开。
    张濯字如其人,清冷中带着一丝力透纸背的锋锐。
    「汝所言之事已呈都察院,不日将有定论。另毋需担忧吾之安危,善自珍摄。显清。」
    显清。
    孤零零的两行字,别有一番含蓄的柔旎来。
    郁仪扶着桌子缓缓坐了下来。
    他的信言简意赅、惜字如金。
    郁仪从桌上翻出一张纸,想要为他写一封回信,只是写什么,如何写却又让她犯了难。
    她其实只想对他道一声谢,只是若为了一个谢字专程写信又封火漆,又太过郑重其事。
    郁仪的目光落在信尾的显清二字上,默默念了一遍,只觉得人如其名,单从这白字黑字上,就能窥探出一丝婉转含蓄的光华。
    亲切,又不至于失了分寸。
    她知道这件事她做得有些莽撞,黄孟鸿被送出湖后,她心里一直不安,既害怕太后召她出去问话,她不得不将湖上的差事一一搁置,又害怕给张濯带来麻烦。张濯的话无疑是给她定了定心,甚至他都猜出了郁仪心里的为难。
    他用显清自称,倒像是一位和她相熟的朋友。
    思前想后,郁仪还是落了笔。她没有讲政务,而是说起后湖上有一丛芦苇,偶尔能听到蛙声一片,某一日她夜半睡不着,起身出门时,还看见了几只野鸭栖身在苇荡深处,还有星星点点的萤虫,让她想起了在松江时,万顷波光摇月碎,一天风露
    ****......
    不知不觉写了大半页纸,郁仪才犹豫着停下笔。
    太少显得不诚意,太多又太谄媚,如此刚刚好。
    信末,她额外补充说,多谢张大人愿意相信她,她会将湖上之事处理好等等,封了火漆叫官船一并送出去。
    这封信送到张濯手上时,恰好是太后千秋节那一天。
    他站在汉白玉须弥座侧面,远离了人声,安静地读完这封信。
    前一世他曾收到过很多封郁仪写的信,只是那些信,都太公事公办。
    张濯甚至不能从那字里行间,抠出只言片语的喜怒。
    而手中这封信,却是静谧又安详的。
    读到“万顷波光摇月碎,一天风露藕花香”时,张濯眼底漾开一丝淡淡的柔色。
    这是她向他道谢,用这样百转千回的心思。
    张濯将信摺了两折,妥帖地收进了怀里。
    这一日宫里例行要赐宴下去,有诰命在身的命妇们都来为太后献礼。
    慈宁宫张灯结彩,各家王公都挖空了心思搜罗宝物奇珍献给太后做寿礼。
    什么刻花赤金碗、镂空银黑球,琳琅满目,应接不暇。
    玲珑剔透、花纹富丽,都是一等一的奇巧。
    太后笑盈盈地对着几家命妇道:“我不白拿你们的东西,今年内府库进了一批铜镜,各个都是好的,你们每人挑一个拿去玩吧。
    铜镜有菱花形、葵花形,浮雕的、彩绘的,金银平脱、螺钿镶嵌的,样子也都很稀奇。
    梁王妃挑了一把双鸾衔绶的铜镜来给太后谢恩。
    她怀里抱着一个不到一岁的孩子,太后多问了句:“先前早听说你在承恩寺求子,这是你们府上的孩子吗?”
    梁王妃笑着说:“是王爷的一房妾室生的孩子,先前养在外头,才接回府上来的。”
    她眼底难掩失落,却还是强颜欢笑道:“王爷的意思是养在妾身的名下,也算是给妾身一个依靠了。”
    “抱上前来给哀家瞧瞧。”
    梁王妃抱着孩子走到太后面前,太后摸了摸孩子的虎头帽:“的确是个好孩子,你在自己身边养着,早晚是会亲近你的。”她细细打量着孩子的容貌又说,“这孩子的眼珠儿像是比寻常人浅些。
    “是,”梁王妃小声答,“这孩子的亲娘有一半北元的血。”
    太后闻言微微一惊,旋即道:“真是胡闹。”
    梁王妃躬身道:“王爷他整日里醉心琴曲美婢,没规矩惯了,还请娘娘责罚。”
    她姿态谦卑,话里话外都在说梁王闲云野鹤、生性荒唐,不是能觊觎皇位的人。太后知道她的心思,也不多责备:“你也要规劝着他,这样的事说出去,对他清议不好。”
    “是,妾身先前也劝过几句,只是王爷说,先前是逢荣贵妃娘娘的忌日,他心情不好,才临幸了这个北元歌姬,事后懊恼非常,可没料到竟有了身孕………………”
    提到荣贵妃,太后沉默了片刻,眼底也渐渐起了一丝红意。荣贵妃是太后的亲姐姐,先她一步入宫,生下梁王三年后便撒手人寰,太后便是以继后的身份,把梁王抚养长大的。梁王虽然不是她亲生的,可有了这一层关系,太后对他也颇有几分
    怜爱之心。
    “哀家不怪他,可他也得自己当心,孩子既然生了,对外就说是你的孩子,知道吗?”太后顿了顿,又道,“若梁王对这个那北元的女婢不甚宠爱,必要时早点了结了为好。”
    梁王妃见太后动了恻隐之心,也微微松了口气:“是,妾身记住了。”
    另一边,永定长公主也挑了两面新铜镜来玩,她向来喜欢新奇的玩意,这两面铜镜上镶嵌了螺钿,于光下辉煌夺目,她越看越喜欢。
    今日太后千秋,除了赐宴命妇之外,还宴请了很多青年才俊,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太后娘娘有为公主选驸马的心思。永定公主却像是谁也没看中似的,只顾和夷陵长公主聊天。
    夷陵长公主拿扇子压着唇,小声对她说:“也不是非要你和驸马举案齐眉,若有你喜欢的,当作门客幕僚收进府里养着也就是了。待你成了婚就不用非要住在宫里了,岂不是比现在自在多了?”
    永定公主道:“早听说姐姐府上多了一位美貌的郎子,一直没见过呢。”
    夷陵长公主笑:“他身份微妙不便进宫,等你日后开府了,可以到我那去玩儿。”
    听她如此说,永定公主有些快快的:“你瞧今日这群人,长得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还不如江驸马周正。”
    夷陵长公主眼波流转:“他啊,空有一副好皮囊,内里却是个木头疙瘩,你也被他外表哄骗了不是?”
    她们姐妹俩在这里说悄悄话,没人瞧见江止渊正端着一盘果子,站在三五步远的地方,脸色一片铁青。
    藏在袖中的手都冷了下来。
    在原地站了半晌,将手里的果盘丢到一边,找了个内侍说:“我身子不适,先回府了,你替我和夷陵长公主说一声。”
    宴会才过半,永定公主便早早离席了,她手里拿着从宴上包好的八珍酥,想着回去慢慢吃。
    路过坤宁门时微微顿了顿脚。
    天光云影共徘徊,一个着绯衣蟒袍的青年人正按着腰刀静静地立在坤宁门外。
    丝竹管乐声飘飘渺渺地传来,唯陆独自站在这,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独立天地间,清风洒兰雪。
    早听说他如今不被指挥使所喜,就连太后千秋节这样的大日子都只配在坤宁门外守门。于一个年岁尚轻的锦衣卫而言,这与发配边疆无异,仕途上的指望怕是越来越渺茫了。
    永定公主原本能像过去一样,若无其事地从他面前走过,可今日许是喝了酒,又许是太后为她选的驸马人选都相貌丑陋,倜傥风流的陆便更能入她的眼。
    她走到陆零面前,陆零按着剑柄对她行礼:“殿下。”
    “陆雩。”她将自己的手掌摊开,露出才包好的八珍酥,“赏你了。”
    莹润光洁的指尖在阳光下白得透光,陆零沉默地接过,永定公主凝睇着他的眼睛:“日后我若成婚开府,你可愿做我的幕僚吗?”
    她的声音又脆又甜,带着不掩饰的直白与热情,陆零抬起眼来与她四目相对。
    半晌后,他又将眼睛垂了下去。
    “你不愿意吗?”永定公主仰起了下颌,“到时候你只要陪我玩就行了,我有很多钱,比你在这像木头一样站岗轻松多了。
    陆害的声音沉沉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他说:“那之后呢?若殿下有一日不喜欢我了,把我弃之一边,我又当如何?”
    永定公主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她微微偏着头说:“那我也不会把你赶出去,你又吃得了多少米,养你还不够吗?”
    陆雩的深眸幽静:“可属下不能受公主殿下的嗟来之食。”
    他的目光落在公主樱粉色的丝帕上,点心的香气隐隐飘来:“谢殿下赏赐。”
    永定公主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只可惜我母后不日便要为我选一位驸马,到时候想见你一面都难了。”
    她拉着侍女沿着夹道走远了,陆零抬起头看向她的背影,直至她的身影绕过垂花门,再也不见。
    他就这样定定地在原地站了良久,眼神晦暗难辨。
    *
    那一天举国同庆,瀛坤阁上也破例休息一日。
    允许士子们松缓松缓筋骨,四处走动走动。
    只是郁仪心里记挂着抚州黄册的事,无论如何也不下来。
    白元震拿来了官船送来的赐菜给郁仪,郁仪摆了摆手道:“你们拿去分吧,我想着一会要去瀛坤阁二楼,把抚州的五年前的黄册重新看一遍。”
    见她坚持,白元震也只好点了点头:“苏舍人当心身子,若有需要帮忙的,我也能出一把力。”
    郁仪笑笑:“哪有什么要紧事,不过是我自己放不下心罢了,你随他们一道休息吧。”
    慈宁宫的宴会一直到日暮方歇,命妇们三三两两地坐着马车离开了紫禁城。
    张濯中途便回了户部,拿着状子又到都察院同几位御史商讨如何处置抚州的事,左都御史的意思是先把抚州知府传唤入京,巧立名目即可,不要打草惊蛇。
    这一点得了御史们的一致首肯。
    这群御史一向眼高于顶,整个内廷上下,就没有他们不敢弹劾的人,对待张濯却也难得能恭敬几分。
    状子还没写完,外头就乱起来,几名内急切地冲进都察院衙门,举目四望:“张尚书何在?”
    张濯闻言起身:“什么事?”
    一名令史扑通一声跪下来:“回尚书大人的话,瀛坤阁....瀛坤阁走水了!”
    众人皆色变,张濯抬步便向外走:“里头的人呢?”
    “湖上只有六艘官船,送出了五六十人,余下的还在岛上,外头的官船正在向岛上赶,只是现下灭火的东西还没到,火势大起来,好多士子都在跳湖凫水逃生。”
    湖心岛不过方寸之地,火势大起来,所有人都无处遁形。
    而后湖水势浩渺,又有几丈深,哪里是随随便便靠人力便能横渡的。
    张濯定了定神:“苏舍人呢?”
    令史声音都有些颤抖:“还......还在岛上。”
    张濯举目远眺,只见紫禁城西面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半边天色都被染作橙黄。
    瀛坤阁中收藏着积年来的黄册,又是木质结构,加之夏日里天干物燥。如此一发不可收拾,不烧完誓不罢休。
    今日是太后的千秋节,出了这样大的事,只怕又将有株连之祸。
    他目光森冷一片,吩咐下去:“所有从岛上出来的人都要严加看管,任何人不能离开。另外,给我也备一条船。”
    “送我去瀛坤阁。”
    几个令史显然吓得不轻:“这当真是使不得的,如今瀛坤阁随时有坍塌的危险,岛上几乎被烧成一片焦土,大人若是上去了,只怕要被热气扑了脸......”
    “不必说了。”张濯面沉如水,“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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