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字号:小

84、第 84 章

章节报错(免登陆)

一秒记住【笔趣阁】biquge543.com,更新快,无弹窗!


    四年后,北盛京都。
    正是桃花灼灼的季节,姜府中三里桃花盛开,清雅的香气甚至能飘进一墙之隔的皇宫中。
    花团锦簇的院子里,丫鬟一字排开,手中托盘呈着江南新供上来的丝绸。
    盘着小盘髻的少妇人正一一验看货物。
    “今年锦绣坊送上来的浮光锦不错,三娘你挑一匹好的,送给兰妃娘娘。”
    “夏竹你择日去趟姑苏锦绣坊,给张掌柜送一尊金佛去。”
    “姑娘要赏张掌柜,直接送金锭子,或是让镖局送金佛不就好了?何苦要要奴婢千里迢迢去趟江南?”夏竹扶住少妇人,皱了皱鼻子,“奴婢还要伺候姑娘呢!”
    “你是我身边的人,亲自去送赏,也算给张掌柜撑面子,他心里感激,做起事来自然也就更卖力些。”姜云婵点了下夏竹的鼻尖,“给别人一分好,要让别人记得十分恩,这是治家之道………………”
    姜云婵说到这句话,顿了顿,不再言语,默默去桃花树下的石桌前看账去了。
    自四年前,玉麟军大胜虎贲营后,秦晓一路攻入京中。
    李宪德被围困在李清瑶死的那个山崖上,走投无路之际,他的宠妃为自保,将他一把推下了悬崖。
    李氏江山也因此葬送在了黄河口。
    之后,秦晓民心所向,顺利登基。
    他也知道自己的基业其实有一大半是谢砚打下来的,故称帝后,追封了谢砚公爵,将姜云婵接回京中照料。
    但姜云婵不想再回侯府,不受诰命,只在从前她帮谢砚代管的布坊扎了根。
    四年时间,她将姜氏布坊重新了起来。
    如今的姜氏,已经是北盛第一大布商,还收回了姜家从前的商号。
    姜云婵的生活忙碌了起来,可眉宇间却没有了往日的疲惫,反而多了几分昂扬生气。
    夏竹跟着姜云婵也受教颇多,如今也能管着江南的铺子了。
    “姑娘有一年没回姑苏,不若带着孩子一起回去看看?”夏竹递了盏茶给姜云婵。
    姜云婵并未抬头,“东陵新帝新后大婚在即,圣上令我们姜家准备丝绸贺喜呢,哪有空闲回去?”
    “娘亲!”
    此时,一个扎着羊角辫的粉团子从桃花丛中,飞奔而来。
    猛地扑进了姜云婵怀里,粉糯糯的脸在她怀里蹭了蹭,“娘亲,后天陪我去逛花朝节灯会,好不好?听说京都来了位特别会做花灯的大师傅,会做超级大的凤凰灯呢!”
    小小的团子张开手臂比着凤凰灯的大小,骄傲地挑起小下巴:“是可以骑的凤凰灯哦!厉不厉害?娘亲没见过吧?”
    姜云婵失笑,揉了揉姑娘的小脑袋,“娘亲后日要入宫呢,让三娘和夏竹陪你去?”
    “我才不要!绾绾和念儿都是爹爹娘亲陪着去的!”小姑娘双手抱臂,努了努嘴巴,“娘亲不陪我,我就去找爹爹陪我咯!“
    “你别去!大理寺的公务忙得紧,他哪有功夫看花灯的?”姜云婵拉住孩子。
    “忙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后日我陪小丫头去就是了。”
    此时,宝瓶门外,穿着仙鹤补服的男子踱步而来。
    男人面容清润,一颦一动自有一股让人如沐春风的温润。
    “阿舟?”姜云婵惊喜不已,起身迎过来,“今日,怎么这么早就下朝了?“
    “在御书房瞧见有桃花酥,想着你和孩子都喜欢,特意送些来。”顾淮舟半蹲下来,张开臂膀。
    小丫头欣喜若狂,小跑着投进了他怀里,抱着他的脖颈不肯撒手,“干爹最好了!桃桃最喜欢干爹了!”
    “你这孩子!”姜云婵也迎了上来,嗔道:“你干爹刚下朝,别累着干爹。扶苍叔方才找你呢,快去瞧瞧,指不定又给你带什么新鲜玩意儿回来了。”
    “咦?苍叔从东陵回来啦?是不是给桃桃带了东陵的火炮?”桃桃葡萄般的大眼睛亮晶晶的,扑腾着小腿,从顾淮舟怀里跳下来。
    鸟儿一般,张开膀子往后院去了。
    姜云婵无奈叹了口气:“这孩子,姑娘家家的喜欢什么火炮长枪?”
    “许是遗传他爹吧,毕竟血脉相连。”顾淮舟轻笑。
    姜云婵表情一滞,冷哼一声:“早知道也是个混世魔王,我当初就......”
    姜云婵摇了摇头,后面的狠话没说出口。
    “好了,你跟我还嘴硬什么?”顾淮舟伸手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姜云婵去桃树下坐着,“你生孩子吃了不少亏,莫要太劳碌,保重身体才是。”
    姜云婵到底不如她嘴上说得那般狠绝。
    当初在明月村时,那个名唤鱼鱼的小姑娘曾起誓要请姜云婵吃明月村最好的鱼。
    后来,鱼鱼瞧姜云婵总是吃廉价的鲶鱼,便悄悄把他爹打鲥鱼、桂鱼偷龙转换掉了。
    鱼的肉质很不相同,姜云婵其实吃的时候略有察觉,但不知为何当初她懒得深究,给她什么就吃什么,听天由命吧。
    许是各种鱼杂食,并未中毒太深。
    或者是谢砚取回来的小白花杆也有药效。
    种种原因,这孩子竟然保住了。
    虽然孩子弱了些,倒也健康。
    这几年,圣上和顾淮舟更是什么好吃好喝、名贵药材都往姜府里塞。
    母女二人身子都无大碍了。
    既然天意让这个孩子留了下来,既然谢现已经过世了。
    恩怨情仇就留在他们这一代吧。
    姜云婵也不愿桃桃像她一样,半辈子活在父母的爱恨情仇中。
    “罢了,如今这样就挺好。”姜云婵释然地笑了笑,又问顾淮舟:“你呢?听夏竹说,你与叶清儿和离后,直接住进大理寺了?要不要我给你找宅子,牙钱算你便宜些?”
    “姜老板这生意都做到我头上了?”顾淮舟无奈摇了摇头,“近日我按谢砚给的名册,收押了不少贪官,公务繁忙,也是没时间回府,索性住在府衙方便。”
    四年前,谢把朝堂官员的把柄给顾淮舟。
    是因为谢砚算到秦晓重情,就算颠覆李氏,也会沿用旧臣。
    顾淮舟握着这些旧臣的命脉,就可像谢砚一样扶摇直上。
    只要顾淮舟势力稳固,就能护得住姜云婵一生安稳。
    可顾淮舟总相信会有吏治清明的那一天,他不想以恶制恶。
    故而,他将谢提供的罪证全部呈于朝堂之上。
    圣上倒也支持他肃清吏治的想法,他有了大显身手的机会,自然乐不思蜀。
    “你是对的,阿舟!”姜云婵知道他和谢砚是不一样的人。
    他有自己的路要走。
    她对着他莞尔一笑,一如当年淮舟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书生时,她也是这般全力支持着他。
    顾淮舟眸光微荡,迟疑了片刻,“等查完贪腐,我就要去两江总督府上任了,婵儿......”
    “有没有想过回江南?”顾淮舟喉头微涩,“和我一起回江南?”
    姜云婵讶然抬眸,正见已经身居高位的顾淮舟面颊微红,瞳孔微缩,十分紧张地望着她。
    好像当初他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时,一样紧张地不知所措。
    DJ......
    世事变迁,人已殊途,他们已经错过了交叉点。
    “阿舟,我已经有桃桃了。”
    “我不在意的。”顾淮舟眼中对她的爱恋一如往常,甚至历久弥新。
    姜云婵知道就算她跟谢砚有过一段不堪的过往,就算她有了桃桃,以顾淮舟的人品,他待她还是会一如往常的好。
    可姜云婵怎么就没有那种春心萌动的感觉了呢?
    她没想过再嫁人,也没想过离开京都。
    她嘴角轻扬,话音温柔无波,“好啦!走之前,记得知会我一声,我为你送行。”
    顾淮舟准备了许久的话噎在喉咙里。
    他从她眼里已经看不到那份悸动了,有的只是朋友的关切。
    他印象中爱哭的姑娘,如今眉宇间平添了一份坚韧的温柔。
    她已经不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了。
    顾淮舟不愿让她为难,也释然地笑了笑,“行,我等着你的送行宴。”
    两人相对而视,平和得仿佛某个闲暇的午后,偶然相遇闲聊的老友。
    岁月如此温柔。
    远处,传来孩子稚嫩的笑声。
    桃桃拉着鬓边生了白发的扶苍经过拱形门,朝美云婵挥了挥手,“娘亲,我和苍叔去给爹爹上坟,你去吗?”
    姜云婵眸色一凝,抬了下下巴,“娘还要去铺子里呢,你跟苍叔去,记得早些回来用晚膳。”
    桃桃失望地垂头,讷讷“哦”了一声。
    “娘晚间给你做糖醋鱼还有鹿梨浆!”
    “好呀!”小孩子的喜乐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小糯米团子听了有好吃的,立刻又兴高采烈,拉着扶苍蹦蹦跳跳出门了。
    顾淮舟目送桃桃的背影,又回看姜云婵,“四年了,还是没去他坟上看看吗?”
    当时在明月村,顾淮舟找到姜云婵时,恰逢谢砚的尸体被抬回来。
    那具尸体被岩石砸得血肉模糊,都快看不出人形了。
    姜云婵当场晕厥了过去。
    再之后,入殓、下葬,直到三年祭姜云婵都再未看过谢砚一眼。
    甚至至今也不知道谢砚的坟墓在哪儿。
    她不闻不问,众人也都默契地不提。
    四年时间,谢砚这个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唯顾淮舟还敢在她面前提起过往,“你知道我这次去两江总督府做什么吗?”
    姜云婵心不在焉摇了摇头。
    “我去查镇国公府和玉麟军被诬陷为反贼,导致满门凌迟处死之事。”
    “......”姜云婵怔然。
    顾淮舟又道:“当年镇国公府功高盖主,前朝李氏怕江山不稳,便趁着国公爷和玉麟军在外征战,给他们按了卖国反叛的罪名。
    国公爷浴血奋战,却在凯旋当日,被李氏下了狱。
    数万候在京郊豪饮庆功的玉麟军将士未死于敌手,反被李氏赐酒毒杀,魂葬故土。
    所以,谢砚筹谋多年要颠李氏江山,也不全然为了权利,他应是想给国公爷报仇,让国公府有一日能沉冤昭雪。
    他这些年其实已经收集了许多铁证了,奈何李氏不可能认罪,只能推翻他们,明君上位,国公府才有机会洗脱骂名。
    谢砚死前把这些证据给了当今圣上,圣上有意在今年重阳宴将真相宣告天下百姓,赦免玉麟军后裔。
    我此番去两江总督府便是要核实证据。”
    “原是如此。”姜云婵震惊于玉麟军的事,但更叫她惊讶的是:“阿舟你要帮谢砚他家洗清罪名吗?毕竟......”
    毕竟谢砚生前,没有少迫害顾淮舟。
    “我不是帮他,我只想真相昭然于世,国公府一家为国殚精竭虑,不该如此下场。
    经了这么多事,顾淮舟眸中灼灼的义正并未消解,仿佛还是那个挥斥方遒的白衣书生。
    姜云婵着实佩服,“你能遵从内心行事,实在难得。”
    “我说这些不是想婵儿你佩服我,我是想说………………”
    顾淮舟声音微哑,“我想说谢砚并不是那么十恶不赦的人,就算婵儿你曾经喜欢过他,你爹娘也不会怪你的,你更不必过于苛责自己…….……”
    “阿舟!”姜云婵截断了他的话,僵硬地扯了扯唇角,“别胡说了。”
    “方才送进府的布匹我还要再检查检查,阿舟你自便吧。”姜云婵理了理衣摆,仓促离开。
    “婵儿!”顾淮舟起身叫住了她,怜悯望着她略微颤抖的薄肩,“谢砚都死了四年了,不管你对他是爱是恨,都不需要再压抑自己的情绪。好生看清自己,才能真正走出来!“
    顾淮舟并非想给谢砚说好话,可这四年姜云婵把自己的心封得太紧了,什么情绪都放在心里发酵。
    这样作茧自缚,怎能真正开心?
    他只想她好,想她直面自己,才能放过自己。
    “谢砚已经死了,是爱是恨都不重要了,你懂吗?”
    顾淮舟的声音被春日里的暖风裹挟着,吹向姜云婵。
    她站在桃花树下,衣袂翩翩,眼前落英缤纷,淡粉色的花瓣在三里桃林里旋转、飘摇。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十五年前,穿着粉色襦裙的小姑娘在桃花树下,一边在树干上刻着猪头,一边哭哭啼啼哽咽着:“子观哥哥是笨猪头!永远都是!”
    她刻得那样深,好像要将他永远铭记一般。
    那个比她高半个头的少年,蹲在她身边,在她的“猪头”旁边刻了一只肿眼泡的小兔子。
    小兔子和笨猪头肩并着肩。
    他学着她的样子,揉着眼睛呜呜咽咽,“皎皎妹妹是笨兔子,永远都是!呜呜呜......”
    “你才是兔子!臭兔子!”姑娘气得抬手去打他。
    少年双手高高举起,一边逃跑,一边求饶:“妹妹我错了!我错啦!”
    他的笑声,她的哭声,他们的打闹声绕着树林打转。
    少年在桃花树下奔跑着,身影那般鲜活。
    可跑着跑着。
    笑声渐行渐远了。
    他的身影消失在飘落的粉色花瓣中。
    等他再回来时,就只是剩一具血淋淋的尸体躺在冰冷的木板上。
    他没有留下任何一句话,唯独手上还紧紧握着平安锁。
    那把曾被姜云婵丢在窗外的锁。
    原来,那样一个平凡的日子,就是永别啊!
    人终不及桃花,开过今年,还有明年。
    姜云婵摊开手来,一片桃花孤零零落入手心,花瓣颤颤。
    而后,被风吹远,吹到了她再也看不见的地方……………
    身后,仓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姜云婵的思绪。
    “二奶奶!桃桃不见了!”扶苍一路小跑到了她身边,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小小姐非闹着要去街市买花灯,属下付银子这一转眼的功夫,小小姐就不知去向了!”
    “属下有罪!”扶苍轰然跪地。
    夏竹和薛三娘闻讯赶来,“听闻最近有叫花子扮作什么花灯师傅,专门拿花灯哄诱各家千金公子,绑架他们要赎金呢!”
    “小小姐身子不好,若被那些臭烘烘的花子绑走了,不得吓坏了?”
    .......
    “让姜府上下都去找桃桃!”
    姜云婵吩咐扶苍,话音未落,自己疾步夺门而去。
    正是晚间,华灯初上。
    马上就快到花朝节花灯会了,慕名来观灯的游客极多。
    街上熙熙攘攘,人头一眼望不到边。
    姜云婵逆着人流,将最热闹的几条巷子翻了遍,却瞧不见孩子踪影。
    “桃桃!桃桃!”姜云婵不停地翻找。
    从人潮拥挤,到行人纷纷归家。
    子时,偌大的东京城中,各家灯火渐熄。
    街上漆黑一片,行人寥寥。
    姜云婵走在悠长的小巷里,心里空落落的。
    桃桃是她唯一的亲人,也是她唯一的支撑。
    她不敢想象一个小姑娘若真被花子绑了,会发生什么。
    她脚有些发软,撑着疲惫的身子一瘸一拐去往东京城各个犄角旮旯。
    到了四更,目不视物时,姜云婵终于在拱桥桥洞下,发现了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
    桥边影影绰绰的灯笼下,小丫头和一个清瘦的男人并肩坐着。
    那男人藏在树影下,看不清容貌,但露出的一截手臂伤痕遍布,跟蜈蚣爬似的。
    姜云婵心头凛然,抡起墙边的扫帚朝那人挥去。
    “哪里的花子?离我女儿远些!”姜云婵挡在了桃桃面前。
    此时,四周无人帮扶,她只得拿出十成十的气势。
    “臭花子!滚!滚!”姜云婵一边驱赶苍蝇似地挥舞扫帚,一边连连踢踹着地上的破灯笼。
    近一米九的高个子男人赶紧将破灯笼死死护进怀里,疾步跑进了夜幕中。
    姜云婵高高扬起扫帚,正欲再吓吓花子。
    桃桃抱住了姜云婵的腿,“娘!别打他!他不是花子,他是花灯师傅!是北盛最厉害的花灯师傅!桃桃正请他做花灯呢!”
    “你还做花灯?”姜云婵转而剜了眼桃桃,心中的担忧一时都化作愤懑,“你知不知道现在四更天了?你干爹、苍叔、夏竹姑姑都没日没夜的找你?你倒跟花子玩得不亦乐乎!”
    姜云婵瞧花子形容狰狞的模样,后怕不已,拎起扫帚在桃桃背上打了几下,“娘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能和陌生人走太近?”
    桃桃“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桃桃不是故意的,桃桃、桃桃......
    孩子盈满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望着姜云婵。
    姜云婵一时又气,又下不去手,撇过头去,余光恰瞟见了桃桃后脖颈上淤青。
    她眸色一凝,赶紧去了扫帚,去摸那伤痕,“桃桃怎么受伤了?”
    小小姐一边哽咽,一边摇头。
    姜云婵感觉事情不对,解开孩子衣领看了看她的背后。
    白皙稚嫩的肌肤上,多了许多斑斑点点的伤痕,腰际细软处都破皮儿了。
    “是不是那花子打你了?”
    “不是!娘亲,不是的!”
    到底是忍不住事的年纪,被娘亲一问,孩子的眼泪就决了堤,“念儿、绾绾他们都有爹爹亲手做的花灯,他们说桃桃没有爹爹,才没有好看的花灯。”
    “桃桃也想要一盏独一无二的花灯,所以,所以......”
    所以桃桃是被那些不懂事的孩子用石头砸了,才会来找花灯师傅做花灯的。
    姜云婵心里百感交集,一时又后悔自己不该气上心头,打了孩子。
    她蹲下来,摘掉桃桃头发上的碎石块,“没关系的,明日让干爹给桃桃做一盏花灯,或是我们去宫中找皇伯伯要一盏宫灯。
    今年西域进贡的琉璃灯可漂亮了,咱们求皇伯伯赏一盏。娘保证花朝节的时候,桃桃会有天底下最美最华贵的花灯。”
    “可是,那些花灯都不是爹爹做的。”
    孩子软糯的小脸贴近姜云婵心口,轻蹭了蹭,澄澈的声音贴在她心跳的位置。
    姜云婵心口一滞,一时无言。
    良久,怀里的桃桃怯怯仰望姜云婵,“娘亲,爹爹是不是不喜欢我们?不要我们了?”
    “你听谁说的?”
    “桃桃自己想的。”桃桃眨巴眨巴湿漉漉的眼睛,“要是爹爹喜欢我们,娘亲为什么总生爹爹的气,不去看爹爹呢?”
    “我......”姜云婵噎住了。
    她不知如何将父辈的爱恨情仇讲给一个孩子听。
    她从孩子眼里看到了对爹爹的渴望,一时不忍伤孩子的心,紧拥着她道:“你爹爹很爱很爱我们的。”
    “真的吗?”桃桃满眼不相信。
    “当然!”姜云婵与孩子并肩坐着,一边拍着孩子的后背安抚,一边望向天上皎月,“你爹爹啊,其实最会做花灯了!他给娘亲做了好多好多花灯,比那些花灯师傅还厉害呢!”
    “他做的螃蟹灯,钳子可以动哦!做的兔儿灯,会变幻不一样的颜色。”
    “哦,对了!你爹爹还做过青蛙灯,只要拍一下青蛙的脑袋,青蛙就会伸出舌头来,呱呱叫两声,特别傻!”
    “嗯?”桃桃还是第一次听说有青蛙灯的,好奇地睁大了眼,“爹爹为什么要做青蛙灯啊?”
    “因为……………”姜云婵也不知道,“约莫你爹爹他唱起曲儿来像青蛙叫吧,难听死了!他跟青蛙有缘!”
    桃桃噗呲一声,破涕为笑,“爹爹给娘亲做了那么多花灯,肯定很爱娘亲的!也不知道......爹爹爱不爱我?”
    “当然爱啊。”姜云婵指了指桃桃襦裙上的桃花绣样,“桃桃身上的绣花,还是你爹爹在的时候画的花样呢。”
    当年扶苍整理谢砚遗物时,偶然发现了厚厚一摞绣样。
    姜云婵一看便知那是给他们的孩儿画的。
    姜云婵使用这些绣样给孩子做衣服,从尚在襁褓到孩子四岁,绣样都还没用完。
    还有他准备的那么多小布偶、小帽子,桃桃从小到大...……………
    他虽不在孩子身边,孩子身边却好像没少过他的气息。
    “桃桃还在娘亲肚子里的时候,你爹爹每晚都会趁着娘亲睡着了,偷偷跟桃桃说好一会儿话呢,有时候要说上半个时辰。
    你爹爹他啊,平日沉默寡言的,在桃桃面前都成话痨了!“
    “桃桃也听到爹爹跟我说话了!”桃桃连连点头附和。
    姜云婵只当她说大话,朝她皱了皱鼻头。
    桃桃却神神秘秘趴到姜云婵耳边,捂着姜云婵的耳朵小声道:“爹爹悄悄问过我:娘亲有没有想爹爹啊?“
    姜云婵心口一跳。
    那个身姿高大的男人贴在她小腹上,小心翼翼询问的模样浮现在姜云婵脑海里。
    她愣怔了须臾。
    桃桃趴在她肩头,目光灼灼,“那娘亲到底有没有想爹爹呢?桃桃日日都想呢。”
    姜云婵不置可否,摆了摆头,“好了,天冷了,娘亲背桃桃回家吧,夏竹姑姑该着急了。”
    桃桃失望地“哦”了一声。
    她也想自己的爹娘,和念儿爹爹娘亲一样恩爱。
    可是娘亲好像总不愿提爹爹呢。
    桃桃鼓着腮帮子,心不在焉站起身,长睫上还挂着泪珠儿。
    姜云婵到底不忍,从衣袖里取出谢砚留下的长命锁。
    “桃桃,其实爹爹也给你做过一盏花灯哦。”
    姜云婵福至心灵,将长命锁悬挂在手提灯笼内。
    长命锁在灯罩中摇晃、旋转,点点金光折射在白纸竹编的灯罩上。
    漆黑如墨的夜,犹如繁星闪烁,流光查查。
    “真好看!”桃桃的眼神被漂亮的灯点亮了,伸手掬了一捧碎落的金光,“娘亲你看,星星上还有字呢!”
    姜云婵只当她童言无忌,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傻孩子,星星上怎么会有字?”
    “真的!”桃桃双手掬着金光,小心翼翼呈到姜云婵眼前,“娘亲,你看!“
    只见桃桃肉乎乎的小手上,都是金色发光的字。
    姜云婵此时才发现平安锁上的花纹实际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平日不仔细看看不清晰。
    可光一照射,凹凸不平的字样被投射在灯罩上放大了,全然展现在眼前。
    姜云婵抬起手来,金色的光点落在手心上,上面依稀写着愿桃桃四季清宁、桃桃康健喜乐.......
    每个闪烁的光点,都是一句祈愿。
    字字句句,皆是谢砚亲手所刻。
    灿灿金光环绕着姜云和桃桃,一如他未逝的魂魄还在为她们抵御风霜。
    姜云婵环望四周如萤火虫一般的光点,视线莫名模糊了。
    肉乎乎的手再度呈到了她眼前。
    “娘亲,爹爹也有送你礼物哦!”桃桃摊开手掌,只见手心中的金光赫然印着,“愿皎皎长命百岁,岁岁年年好。”
    恍惚间,姜云婵想起那年宫墙上。
    她身骑凤凰灯,他灼灼仰望着她。
    晚风拂过城楼,他衣袂飘飘,温润的眉眼展开,道一声:“愿皎皎长命百岁,岁岁年年好。”
    她眼眶忽地酸了,猛地拥紧桃桃,在她耳边用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细微声音道:“娘亲......好像也有点想你爹爹了呀。”
    这些年,她不断地告诫自己,谢砚与她有世仇。
    她要恨他,她要厌恶他,要摆脱关于他的一切。
    可是,有些画面却不自禁地往脑袋里冒。
    她会想起少时那个漫天流萤的禅房,想起他送的九十九盏花灯,想起他为她挽起的小盘髻。
    她,好像真的有点喜欢他啊。
    或许,少时在那尊佛像后,少年赤诚的告白时,少女心思就曾萌芽过。
    是她不敢面对,不愿面对。
    她把所有的心思埋藏在心底,才觉对得起父母。
    殊不知,那些藏在心底的心思像是尘封于春泥下的酒酿,越封闭越发酵。
    一旦启封,直叫人心如烈酒般灼烧。
    姜云婵的泪一瞬间决堤。
    她知道当她把心思封存时,那些浓烈的爱和恨还在,谢砚就还在。
    可一旦她打开心扉,爱恨散去,谢砚就真的如云烟远去了。
    今日,他已经兑现了第一百盏花灯的承诺。
    她和他真的要结束了……………
章节报错(免登陆)
验证码: 提交关闭
猜你喜欢: 华娱:从让子弹飞开始 邪不压正 称帝后才知身处小洞天 最强小神农 高冷?造谣!霸总明明是只小奶狗 综影视之杠上送子观音 人在漫威单挑复联 末班飞行[青梅竹马] 重生我可就制霸乒乓了[九零] 曝光历代皇帝六维图,老祖宗慌了 都重生了,又当留学生? 皇修 神话之后 顶级赘婿 天榜 天道图书馆2天命永恒 吞噬星空2起源大陆 娱乐:我命由我不由天 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