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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听了王熙凤的话,心情舒畅,兴致勃勃,让鸳鸯拿来黄历本子,拉薛姨妈商量哪个日子合适。
王夫人看了异常膈应,东府那小子就是色胚,两府凡是周正些的丫鬟,他都往房里拉。
凤丫头如今也这等不要脸,为了讨好那小子,自己从小的贴身丫鬟,也送给那小子糟践。
那里像我的宝玉,入房女人都是自己屋里的丫鬟,从不在别处胡乱招惹。
虽前头有夏姑娘贴身丫鬟的事,必定也是小蹄子勾引招惹宝玉,否则我的宝玉岂会胡涂。
等以后夏姑娘进门,那个小丫头必定要陪嫁,到时一定要好好整治,免得宝玉房中再闹出事。
王夫人心中盘算鄙视,却不知儿子宝玉听了王熙凤的话,正满腹翻江倒海,愤懑欲狂。
宝玉原是荣国府凤凰,自从落地以来,有衔玉而生的兆头,贾母无限宠爱,两府众人稀罕。
本就已活在人顶之上,自小应有尽有,要什麽有什麽,只有别人妒忌于他,他从不用羡慕别人。
正因如此,日常才会无聊到喜欢扯淡,加上性子懒惰散漫,平日百事不做,只管伤春悲秋,诽谤读书科举。
所以宝玉在物欲方面,才会表现得无欲无求,少有阴私暗念之举,比起王夫人的阴狠,似乎高尚不少。
即便二房失去承爵之资,从此迁居东路院,彻底沦为旁支。
他依然因贾母的宠爱,照常不变安居荣国府,富贵雍容的日子,几乎毫无改变。
即便被王熙凤裁撤掉许多丫鬟小厮,他也不过暗中抱怨几句,似乎过去就忘,恍若心胸无垢。
不过是未真正触及到他痛处,因那些裁撤的小厮丫鬟,本就是富贵时的排场,他日常根本用不过来。
即便贾琮身边诸多俏美丫鬟,那些本就是贾琮的东西。
宝玉心中嫉妒不服,因为理所应当,他也就私下暗里诽谤几句,逞几分口舌之快罢了。
但是,世事可以变幻无常,人心如何一成不变。
宝玉从贾政书房荒淫极乐,遭逢变故,须眉改移,床榻无能,同床娇娘,柳下之耻。
这等对男子极其难堪的床笫暗疾,对人心压迫极大,终于打破他在女子面前,一向卓绝自诩的蒙昧心态。
要说对宝玉的心性,时至今日,还是毫无扭曲改移,那又怎麽可能?
当初芷芍五儿皆娇美出众,她们入了贾琮的房头,成了他床榻恩物。
但她们是贾琮从小的丫鬟,宝玉心中嫉妒羡慕,只能是无可奈何。
可是平儿却是不同,他从小在王熙凤院中出入,见惯了她身边俏美端庄的贴身丫鬟。
虽然忌惮王熙凤泼辣厉害,他的确从未敢有占有之心,但是垂涎觊觎之意,只怕心中早深藏几分。
如今连这样的出众女儿,竟也成了贾琮的东西。
长久以来对贾琮艳福的嫉妒,几乎在瞬间厚积薄发,扭曲变态成深深嫉恨。
在他看来平儿和芷芍五儿不同,她原先并不是贾琮的丫鬟。
凭什麽自己就不可得,偏偏又要被贾琮霸占过去。
……
宝玉心中嫉恨泛滥,胸中涌起从未有的不甘,按着内心本意,便要出言阻止。
总算他还不算完全利令智昏,觉得直愣愣拦阻此事,似乎有些不合情理。
话语到了嘴边,居然生出急智,顺势改口说道:「凤姐姐,贾琮房里已有了芷芍和五儿。
还有晴雯丶英莲诸位姐姐,听说又来了个龄官,他那里人口已经颇多。
凤姐姐急着让平儿姐姐过去,贾琮多半也顾不上她,只怕平儿姐姐要受委屈的。」
宝玉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有些惊讶,都没想到向来不管闲事的宝玉,会在这时候突然说话。
而且他方才的话语,竟在隐隐反对将平儿许给贾琮,众人心中都觉古怪,这事也该他说的话?
薛姨妈看了一眼宝玉,眼神忍不住有些异样,琮哥儿房里收女人,那是大房的家务事,用得着二房说闲话?
宝玉真是被自己姐姐宠坏了,这麽大一个爷们,说出这麽没分寸情理的话,也不嫌外人寒碜。
她想到自己以前听了王夫人主意,上赶着鼓捣那金玉良缘的话头。
好在自己后来及时收手,并没把这桩事情弄假成真,
女儿要是真许给了宝玉,一辈子守着这麽不通人情世故人,在贾家还不知要遭多少白眼奚落。
王熙凤虽精明圆滑,惯于人前言语活络,但听了宝玉的话,顿觉被他削了脸面,一双凤眼已露怒色。
宝玉这话听着客气,意思却颇不客气,这是直愣愣说她处事不明,不疼惜自己丫头,上赶着把她送人!
王熙凤本就是好强逞性的脾气,如今又是西府的管家奶奶。
要被宝玉这些话煞掉了威风,因此传出了风声,两府奴才都要看她笑话。
以后谁还会服她,还如何在西府管家!
贾母听了宝玉这些话,也不禁微微皱眉,心里也怪宝玉说话冒失。
凤丫头要把自己丫鬟送人,她自己心甘情愿,旁人无须理会,自己都不说话。
况且这桩事情,去年十月便已经说开,两府都已传遍,宝玉现在何必多嘴。
王夫人见宝玉突然开口,还是些不中听的话,多少也有些头痛,自己儿子莫非又魔怔了。
宝玉年末就要成亲,还想着西府公中拨银办喜事,这个时候何必得罪凤丫头。
但宝玉既已说出了话,此刻也收不回来,王夫人不想儿子丢脸,自然要说话找补圆场。
微笑说道:「宝玉年纪还小,必定不太懂内宅女人事情,不过他说的多少也有些歪理。
琮哥儿和宝玉同岁,眼下也不过才十五,他们两个的房里都有两个女人,依着我看也是够的。
年纪轻总还有许多事要做,房帏过重未免有些荒废,外人听了也不太像话。」
王夫人斟字酌句的去说这些话,自己觉得道理周全,顾全大局,颇显大妇风范。
又能帮宝玉及时找补,维持住脸面。
……
王熙凤听了王夫人之言,不由微微一笑。
说道:「二太太这话可是欠妥,琮兄弟是爵爷家主,宝玉只是二房爷们,他们两个怎麽好相提并论。」
贾母和薛姨妈听了这话,脸色都微微一变。
王熙凤虽话语客气,笑容满面,但话里意思却半点不客气,像是直愣愣往人心窝里戳。
王夫人听出王熙凤话里的讥讽之意,脸上不由生出怒气。
贾琮即便继承了爵位,不过是多了些运气罢了。
我的宝玉是贾家正脉嫡子,衔玉而生,人物出众。
他的母亲是金陵王家嫡长女,他的父亲和琮哥儿一样,也是正经朝廷命官。
贾家神京八房玉字辈子弟,哪个有我宝玉这等出身尊贵,怎就不能和贾琮相提并论。
当初要不是老爷慈悲,不忍见他在东路院吃苦,从小就对他关爱照顾,他哪会有今天的风光。
只怕早被大老爷作践死了,如今必定连骨头都化了,何至于现在养虎为患,把宝玉的东西抢了精光。
这个凤丫头也是忘恩负义的东西,忘了当初谁把她带进贾家,如今说话这般没有上下尊卑。
王夫人被王熙凤的话气的发颤,一时脑子有些混乱,正要拿话来回怼王熙凤。
只她还没想到话头,王熙凤已继续说道:「宝玉说担心琮兄弟冷落平儿,这话也是没道理。
府上哪个不知,琮兄弟向来最懂痛惜女儿家,绝亏待不了我的平儿。
再说平儿又不是去做正头娘子,眼下只是伺候琮兄弟,哪里又有这麽多讲究。」
宝玉听了心中悲痛,凤姐姐竟这样作践平儿,根本没把她当回事。
白白送她去伺候贾琮,贾琮身边伺候的丫鬟还少吗,不过是送给他糟蹋罢了,简直岂有此理。
……
王熙凤瞥了眼一脸忧愁的宝玉,愈发恶心鄙视,心中更加狠毒起来。
继续说道:「二太太说年轻哥儿需做正事,不该过多沉迷房闱,这话原也有道理。
可见二老爷是个明白人,平时必定也是这般教导宝玉。
只是这话正该对宝玉去说,对琮兄弟却并不太恰当。
因琮兄弟已封了爵位,中了进士,做了翰林学士,寻常爷们一辈子的功业,他都已搏到了。
他做的那些大事丶正事,常人几辈子都做不到,如今还需忙乎什麽,最要紧的就是血脉繁盛之事。
二太太也是知道的,琮兄弟有两个爵位丶两份家业需传承,他将来子嗣丰盛,可他人要紧许多。
他房里多几个女人,是再正经不过的事情,别说一个平儿,将来必定还会有许多。
不过二太太也是有见识的人,在宝玉房里只安排两个女人,也是极明智正经的主意。
能免得宝玉太过沉迷房闱,可将心思都用在读书进学上,将来也好像琮兄弟那样封爵做官。」
……
王熙凤口齿伶俐,噼里啪啦说出一大摞,根本不容王夫人吵嘴说话。
只是她的嘴巴不知是抹了蜜,还是下了毒,话语间都是冷嘲热讽,尽显尖酸刻薄。
甚至最后那句封爵做官的话,总让人觉得故意拉长话音,透着让人羞愧的嘲讽。
王夫人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明明可摆长辈的架子,将王熙凤训斥一顿,愣没在她话里挑出毛病。
因她说的贾琮的好处,还有不沉迷房闱,专心读书进学等道理,都是光明正大的话语。
让王夫人难有半点反驳,她要敢说这些道理都是错的,传出话头到外面,她就会被冠上愚妇名声。
但即便如此,王夫人还是气得脸色发白,她实在没有想到,王熙凤竟然刻薄如此。
这世上还有什麽话语,比当着宝玉的面说读书进学,封爵做官,还要更加恶毒。
……
贾母见儿媳妇被孙媳妇挖苦到七窍生烟,实在也没个体统,心里觉得异常碍眼。
多少有些埋怨王夫人,宝玉年纪还小,不懂人情世故,说了多管闲事的话,那也就罢了。
自己这媳妇可做了十几年当家太太,怎麽也变得不知轻重。
琮哥儿房里收女人,那是大房的家事。
这本和二房八杠子打不着的,她不拦着宝玉说话,还接他的话头说三道四。
她在大房的地界,想给凤丫头没脸,彼此说话怎麽还会客气,好好的长辈不做,偏生讨这个臊。
小孩子一句傻话,偏生被她挑出事情来,这又是何苦,今日本来是好日子,也不让人消停高乐些。
薛姨妈见自己姐姐愈发荒唐,东府大房讨女人,用得着她多嘴多舌,结果被个内侄女当场洗了脸。
按照薛姨妈以往老好人的做派,这会子多半要出来打个圆场,说些好话,把气氛重新活络起来。
但她见王熙凤针锋相对的势头,也就打消了这念头,省的让人觉得她们姊妹是一党。
要让人以为自己和姐姐一样糊涂,岂不是丢光了脸面。
话头传到琮哥儿耳中,只怕连琮哥儿都得罪了,自己女儿也要跟着没脸。
……
贾母见堂中气氛有些紧张,只能她这老祖宗出来和稀泥,不然这话再说下去,大家都会没脸。
老太太拿过黄历册子,随手翻了几页,说道:「姨太太,我瞧八月十七是个好日子,正适合办事。」
薛姨妈满脸笑容回道:「还是老太太看的准,我也注意到这日子,宜迁居,宜婚嫁,宜生养。
让平儿这个日子入房头,倒是吉利得很,说不得明年这个时候,老太太又要吃一回满月酒。」
宝玉方才听了王熙凤读书进学丶封爵做官的散话,就已暗中气的发抖,生出满腔不屑和悲愤。
只觉如今荣国府愈发不成样子,里里外外,各色人等,如同渗进了骨子里,都被贾琮这禄蠹玷污败坏。
每个人都是开口封爵,闭口做官,俗不可耐,无可救药,竟再无人有半分清白情怀,实在可悲可叹。
自己一腔好心好意,要救平儿出家法礼数的火坑,她们竟半点不当回事,真是欺人太甚。
而且,薛姨妈如今也愈发荒唐,开口闭口都是生孩子的话头,就像是故意挖苦自己……
宝玉心中仰天长啸,引吭嘶吼,外面却眉头琐碎,不敢再发一言。
生怕再招惹到王熙凤,又当着众人说什麽读书进学,男儿当自强,不可与其一般见识……
却听王熙凤笑道:「老太太既订了这日子,左右不过十天,我让平儿早些收拾东西,省得到时忙乱。
过会儿我就给二妹妹传话,如今她是东府的当家小姐,这事情也需她帮着归置。」
贾母笑道:「我看着平儿这丫头,也是个有福气的,到时我必定要赏的,让她体体面面过去。」
王熙凤笑道:「还是老太太会疼人,这可是真给我和平儿脸面,我替平儿谢老祖宗。」
宝玉听了这话,只觉天旋地转,自己好不容易提起心气,想要救平儿一场。
没想这些人根本不当回事,践踏自己一腔真心真意,她们竟如此迫不及待,要送平儿姐姐入火坑。
当真是不可理喻,惨不忍睹,痛心疾首……
……
荣国府,凤姐院。
午后阳光明媚,南墙下梧桐青青,西窗根盆栽葱郁,鲜花艳朵,芬芳夺目。
正房中摆了琳琅满目各色礼物,这些并不是贺客送的弥月之礼,而是王熙凤馈赠贺客的回礼。
因各家客人礼品轻重不一,回礼自然有所不同,以免失去分寸礼数。
这些回礼也是酒宴后三日内,分别送到各家门户上去。
方才从大花厅酒宴回来,丰儿跟王熙凤去了荣庆堂,五儿出去忙府上的杂事。
房中只剩平儿对着各家礼单,在分派归置各家回礼,并整理成各自一摞,又细心贴上签子。
平儿身为王熙凤的贴身丫鬟,日常又跟着她打理家务,穿戴比寻常丫鬟更精致。
上身穿刺绣镶领水蓝交领长背心,里面是象牙色薄绸袄子,下身穿霜色长裙,纤腰系一条缥色汗巾。
一头墨染般乌云秀发,在头顶挽成秀气的纂儿,俏脸雪润,双眸如水,眼神中满是专注和细腻。
等到整理好大半回礼,她抬头望了眼外头天色。
从礼品中挑了两把摺扇,一匹苏绣绸缎,一领芙蓉簟,用红绸仔细扎好,平添一份喜气。
她又出了正屋,进了自己住的厢房,从衣箱里拿出一对刺绣暗纹锦手衣,脸上生出一丝笑嫣。
随后她抱着那堆回礼,还有刚做好的锦手衣,出了院门便往东府而去。
……
这一路走来,平儿只觉树青草香,心情十分舒畅。
自从大姐儿满月临近,她心中总有莫名的甜美,羞于言语的憧憬。
当初王熙凤和贾母言明,要将自己许给贾琮入房,她虽感到意外,心中自然千肯万愿。
她本是王熙凤的陪嫁丫鬟,一生归宿根本由不得自己,每每想起总多有担忧害怕。
她做梦也想不到,竟然有这麽一天,能许给三爷这样的人物。
她只是个微末的小丫头,并没有太多见识和念想。
但三爷模样出众,满腹学问,能文能武,又怎麽不让人倾心。
或许以前早有这种心思,她只是埋在心里,或许一生都不敢和人提起。
但上天终究厚待于她,直到王熙凤将她许给贾琮,久埋心中的倾慕,便开始无节制生长……
以往贾琮还住在西府清芷斋,她每次见了总是殷殷有礼,但那终究是隔着距离。
自从她终身有定,每次再见他时,虽然言语和睦,彼此相守以礼。
一切似与以往并无不同,但心中却多了份难以言说的亲昵。
日积月累,午夜梦回,这份古怪的感觉,渐沉淀出难舍的牵挂和向往。
镌刻心头,从此难去,叫人甘之如饴。
奶奶曾多次说过,等她腹中孩子稳妥落地,便送她去东府给三爷落房头。
她虽羞于多问此事,但心中清楚,大姐儿满月之后,让她心跳憧憬的日子,多半就要来临。
这几日她再进东府,多了一份奇怪的归宿感,因为以后自己也将属于这里。
平儿过了两府连通游廊小门,穿过东府后花园,一路进了贾琮院子。
刚进院子便看到英莲从院子出来,笑着问道:「英莲妹妹,三爷在屋里吗?」
英莲笑道:「平儿姐姐来的巧,三爷正准备出门,你来晚一步就遇不见了,正在屋里呢。」
……
贾琮自西府大花厅返回,因刚过了午时,正准备回一趟城外火器工坊。
如今将入八月中旬,嘉昭帝下旨年底之前,完成五百支后膛枪营造之责。
如今营造数量还未过半,贾琮自然不敢有丝毫懈怠,每日紧盯工坊各处营造动向。
自从入了八月,嘉昭帝再下口谕,让他从神机营挑选精锐,主责后膛枪演练教培。
皇帝对于后膛枪应用实战,似乎有一种迫不及待之情……
昨日他完成首批火器兵筛选,他出征辽东之时,曾在麾下的蒋小刘丶于秀柱都在中选之列。
眼下正忙着在工坊扩建兵营,中选的神机营精锐,只要进入工坊,年底之前一概不许出坊。
这几日坊中有不少实务,需要他出面统筹忙碌,刚才英莲服侍换衣,他正准备要出门。
因走得有些急促,竟和门口一人撞了满怀,一双手陷入绵软之中,香馥馥软弹弹,心中不由微微一荡。
只听到一声悦耳的轻呼,稀里哗啦一堆东西,纷乱落了一地。
那人身子被撞得倾倒,被贾琮一把抱住……(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