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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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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光溅落在地上,霎那间就在封赤练的身边勾勒出清晰的影子来。
    那个与她别无二致的影子垂在她脚下,像是一把悬剑指向聂云间。她看着他,不恼怒也不悲伤,只是疲惫地转过脸去。
    “聂卿看到了,”她说,“朕没什么要与你说的,退下吧。”
    想要阻止她拉开帘幕的手垂落下去,聂云间站在原地,知道在君王下令之后一个好的臣子应该立刻照做。可是那个影子就这样浮在一片虚无的白色里,他只觉得如果他不伸手抓住它,它就会缓慢地沉没下去。
    “陛下,臣从未......”他哽了一下,话到唇舌边怎么都说不出来。他该怎么说他从未觉得那句话有何荒唐之处,只是她的恩赐太重,他早已不再有资格领受它。
    怎么会是因为她不是贤君他才怀疑她呢。
    只是因为她太好了,怖惧才生于人心。
    “臣从未觉得,您不是贤主。”
    封赤练哼笑一声,扬起脸来:“聂卿??”
    “朕,是君王。”
    “朕若是不快,尽可以发怒,尽可以惩处所有人,不需要谁来怜悯朕,安抚朕。”
    那个逆光的影子肃立着,望向他的瞬间端起人主的威严。封赤练昂起头,所说的一字一句敲在聂云间后背上,让他再也没有力气多靠近她一分。
    “卿今天做得没有错,退下。”
    马车辘辘地走着,碾过石头的声音好像把什么一片一片地磨碎。
    聂云间睁开眼睛,闭上眼睛,眼前只有重叠的黑影。
    有什么东西从车厢的另一侧升起来了,它簌簌地游走着,冰凉的身躯缠上他的肩膀。他只是拿动了一下眼睫,罕见地没有呵斥也没有挣扎。
    那条赤色的蛇狎昵地在他颈上绕了一圈,突然收紧,窒息感逼迫他睁开眼睛。
    “在官署里还不够?”他咳了一声,问。
    “随你吧。”
    蛇没有做什么,它慢慢放松了身体,昂起颈子凑到他耳边:“别那么紧张,我只是发觉你这个样子很好笑,所以来笑你而已。”
    “你现在明明有机会问,为什么不问呢?它说,“你会去揣度皇帝到底是不是蛇妖,为什么不揣度蛇妖是否是皇帝?你甚至都不用试探我,只要你开口,我就会给你一个回答。”
    聂云间不去看它靠近的头颅,蛇就用尾巴戳着他的脸颊,生把他的头转了过来。“我不信你,”他冷淡地说,“无需多问。”
    “你是不信我的回答,“它轻轻在他肩膀上绕了一圈,“还是不信你自己?“
    聂云间眼中的光闪烁了一下,他又要合眼,蛇却突然凑近了。
    “你好怕啊。”它说。
    “如果我就是呢?如果世上就是没有封赤练’这个人,只有一条蛇呢?为什么你这么害怕这个真相,害怕到寻求它都畏首畏尾?”它说,“如果你觉得皇帝治国英明,那大可以不在乎她是妖是人,如果你觉得天家永为正统,尽可以放手去查,无所谓
    皇帝会不会因此有什么感想。”
    “可你被卡住了,鹤卿,涉险滩而囚于网中。”
    它用榴石色的眼睛看着他,蛇的双眼和圣人如此相似。
    “你爱她吗?”它轻柔地问,“你发觉这一切不可能全部都是作伪,皇位上的那个人对你来说意义非凡,你无法割舍,却不能接受,告诉我,鹤卿。”
    “你爱她吗?”
    你爱他吗?
    那不是蛇的声音,那是从他心上传来的更沉重的叩击,叩得他骨骼里都传来痛意。聂云间长长地吸气,又吐出来,想要挣脱蛇尾。
    “没有一个臣子能狂悖到爱上君王。”
    如果她不是君王,他也不该荒唐到爱上窃国的妖物。
    颈上的冰凉感忽然消失了,他错愕地看着那条蛇从他身上游下来,移动到窗边。
    “你啊,骗子。”它用笑音说。
    “庆幸吧,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你的陛下也抛弃你了,做个孤臣去吧,聂云间。”
    “做个一直说谎的孤臣去吧。”
    马车突然一个急刹,前面传来车夫的咒骂声,聂云间踉跄了一下,再睁眼时那条蛇已经不知去向。车里骤然空了,空得他有点茫然。
    挤压在胸口的那一团乱麻没有消散,骨头却像是被蛀空了一样轻,聂云间在车厢里蜷起身抓住衣襟,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痛意愈发明晰。
    “相公?聂相公?您.....”
    车停下了,出来迎接的仆人掀开车帘,被聂云间的脸色吓得向后一退。他搓了搓袖子,忖度着相公是不是在宫里遇到什么事,忖度半晌还是把话说全了。
    “相公,府上来人了。”
    “来了两位......贵客。”
    客是稀客,不如说是寻常时候根本不会出现在他府上的人。
    封辰钰穿银丝团龙纹的袍服,腰上佩了银鱼袋,一抹素纱挡在脸前遮住了眼睛。许衡之站在她身侧垂首,在聂云间走近时才抬头和他对视了一瞬。
    两个人都觉得对方的神色不太对劲,但谁也没有去问。封辰钰把手里的茶放下,被遮挡的面颊转向聂云间。他还没反应过来,她就突然起身对他拱手行了一礼。
    “今日来,是有求于左相。”
    她求他什么呢?
    这是封赤练给她的一道考题。
    当新做的团龙服下来的时候,封赤练拿起放在上面的鱼符在手里转着玩了玩。“刑部会主理这个案子,”封赤练说,“那个虎......大猫,会交到笑笑笑的手里,擅杀副将和擅动军饷的罪名轻重,都交给笑笑笑来定。“
    “你要做什么我不干涉,这是锦燕使的令牌,姜守拙和谢冷现在你都可以调用。接下来怎么用,如何安排,都你来决定。”
    封辰钰能感觉到圣人轻轻戳了戳她的脸颊。
    “既然你说许衡之当用,那他的学生也应该当用,你就带着他给我看看你们的用处吧。”
    所以,这件事应该怎么做呢?
    虎诘的事情很好解决,如果圣人不想罚她,只需要一句“事出有因”就可以让她官复原职,不需要费这么大干戈。
    但既然把虎请交到了笑笑笑手中,就说明这案子要审得惊动朝野,让所有人把目光投过去,掩盖住圣人真正想知道的那件事。
    西北的两员大将究竟是怎么没的?是谁暗中绊了许衡之一脚,是谁煽动起来哗变,又是谁想要废掉虎请?这些事纠缠在一起,露出一个险恶的意图,有人要动摇西北,变乱国本。
    圣人不关心那头虎是生是死,她关心的是那之下的东西。
    封辰钰低头扯掉了食指上的一个倒刺,再抬起头的时候,她的表情就变化了。那张脸变得有些像她死去的姐姐们,有些像是那个一剑捅死了母亲的女人,有些像是顶着这个姓氏的万千鬼魂之一。
    “此事,聂云间必须参与其中。”
    “此事全仰左相,”她行过礼,在聂云间面前说了一样的话,“圣人所求的,是借军饷案肃查安朔军。笑尚书手中有其本职,我与老师要赴西北军营。可笑尚书那里纵然能轻拿轻放虎请将军,却难一时间难以为被欺瞒至哗变的军众脱罪,到时纵使
    将军回归西北军营,无兵之将如何能称为将?此次虎请将军斩杀的罪魁祸首王更,在朝中有家族立足,定会为其翻案,亦须有人与之角力,令首恶不得轻举妄动。”
    “故而想请左相为安朔众军士申冤,令勾结朝中弄权者伏法。
    封辰钰的头低得很低,一侧身避过了聂云间的搀扶。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需要一个官位足够高的靶子,这个人必须在朝中尽可能地为虎请为安朔军辩护,把所有想要扼死虎请的势力都吸引到他身上。
    这是个讨厌的,得不偿失的活计。
    连红不够资格做这个靶子,封辰钰对杜家只想嚼烂她们的骨头,唯一能选的只有梁知吾和聂云间。
    年轻的皇女深深一拜,用最诚恳最无害的语气把聂云间推向高处。
    她说左相应当知晓梁知吾如今已经势大,如果把这件事交给她,她必定趁此机会把控御史台,令朝野成她一言堂。
    她说我向来知道左相清正,这件事情必然不会坐视不理。
    她说陛下需要这样一个人来做完这件事,纵使有酸儒会攻讦左相文武勾连,操纵朝野口舌,陛下也必会记得左相的功绩。
    封家人的血汨汨地沸腾起来,这个安静得近乎于羸弱的皇女透露出莫名的压迫感。
    如果他不做,那就是违背圣意,这件事之后她自会向圣人禀明。如果他做,她就会记下他的功绩,然后和他讨价还价,决定他得到什么好处。
    封辰钰这么想着,忽然感觉到聂云间扶住了自己的手臂。她的眼睛看不见,许衡之却能看到这个精神摇摇欲坠,一直在强撑着的文士露出了一点笑。
    他笑得那么释然,好像一直在等待着这件事。聂云间缓缓直起后背,正色。
    “殿下何必与臣说这么多呢,”他说,“此事您既告知臣,臣就该去做。”
    “若臣放任安朔军抱薪者冻毙风雪,圣人之意悬而不至,那臣做这个官职是做什么?”
    封辰钰被闪了一下,有些错愕。她的眼睛看不到聂云间的脸,但她能清楚地听到她的语气。
    “左相高义,”她问,“此事之后,我尽会向圣人奏报。”
    “不,”聂云间说,“不必拿我分内的事情烦扰圣人了。”
    他慢慢松开手,退回一个恭敬的距离,有什么闪过他的眼睛,又转瞬熄灭。封辰钰还没从刚刚的对话里回过神来。她摸索着拿起桌上的茶,低头陷入思索。
    世上果真有这样的人吗?她想。
    他这样的人,是怎么活在这个吃人的地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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