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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哥？有什么事吗？”姚潇潇揉着惺忪的眼眸撑起身子。
古禹额角青筋直突，他深吸几口气，强制自己平复情绪，指着小雪的后背。“潇潇，你之前见过这个吗？”
“什么...”姚潇潇迷迷糊糊的看向小雪背后，忽然睁大了眼睛，她一把掰过小雪的脸庞，语气严肃的说。“小雪！你什么时候去纹的身！小小年纪不要纹身懂不懂，会找不到工作的，不要学你李露姐啊”
古禹气的一拍脑门，姚潇潇这个马大哈，跟小雪同住一屋这么久，居然不知道其背后长了个蜘蛛状的印记。
他也不多做解释，直接推门而出，此时外面已下起淅淅沥沥的雨，古禹也来不及披上雨衣，就这么冒着雨冲出了院子。
即便看了小雪的状况，奉湘的话依旧不可信，毕竟只是小雪一个人说明不了问题，而废铁帮的新据点离这里不远，他要去确认班森等人的情况。
废铁帮成员众多，也有许多双亲不在的孤儿，为了能互相照顾，或者能热闹点，他们时常同住一屋。
班森所在的主屋内堆满了各种废料，散发着汗臭和铁锈味，十几个或大或小的成员你挨我我挨你，占满了所有床铺，一个个睡的正香。
古禹门也没敲就冲了进去，他一把拉起熟睡的班森，直接掀起了他破烂的衣物。
下一秒，一只狰狞的蜘蛛印记占满了视野，这支蜘蛛比起小雪背后的要小上一些，覆盖了半处脊椎。
“禹哥？”
班森终于醒了，愣愣的看着眼前浑身湿透，眼镜沾染水珠，表情狰狞的古禹。
“让所有人把上衣脱了...”字从古禹嘴里一个个蹦出。
“什...什么？”班森还有些愣神。
“让所有人把上衣脱了！”暴喝声回荡在屋内，汗水混合雨水从鬓间流下，古禹眼中已满布血丝。
“好..好的，都...把衣服脱了”班森张嘴喊道，他被吓了一跳，他从未见过禹哥情绪如此失控。
屋内所有人都开始迅速脱起衣服，几秒钟后，一只只蜘蛛印记不断出现在古禹满是血丝的眼中，这些印记均与班森背后的大小一致，又比小雪背后的要小。
“哎，你们背后怎么有个蜘蛛啊，啊？我怎么也有！？”很快有人发现了自己身体的不寻常，他们开始恐慌起来，将目光投向让他们脱衣的古禹以寻求答案。
古禹呼吸越发沉重，脑子也越来越混乱，恐慌的人们背后，那一只只蜘蛛仿佛活了过来，蜂拥成群的爬满他的全身，让他几乎想要嘶吼出声，
“禹哥...我们背后这是什么啊？”
班森小心翼翼的问道，提出了这个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这是....解放教神明赐予的，代表你们正式成为了.....”
古禹说的异常艰难，就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喉咙，好几秒后他才挤出四个字。
“神的子民...”
古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废铁帮的，身后还回荡着废铁帮成员的欢呼声，他们荣幸于成为神的子民，并庆祝着自己距离梦想中的生活又进了一步。
皮鞋在水洼中踩出一个又一个波纹，鞋底已经湿了，古禹的脚仿佛冻成了冰块，但他并未在意，因为心已是一片死寂...
他不想欺骗这些找到希望的人们，但真相卡在嘴里，他没有勇气去说出如此残忍的话，难道要告诉他们，教义是真的，你们生下来就吃不了肉，不久之后还要面临死亡。
这是他的过错，一意孤行的执行了计划，导致了六百多条人命的逝去。
这是古禹在神秘学与超自然方面知识的欠缺，活在现代社会，接受唯物主义教育多年，早已形成了成熟的世界观，对于神秘学力量天然的不相信。
尽管前几站多次遭遇神秘学事件，但由于对于神秘学领域的生疏，古禹潜意识里进行排斥，在布置计划时并没有考虑到这一方面，这才导致如此重大失误。
谁又能想得到，吃肉吃了上百万年的人类，居然有一天不能吃肉。
古禹试图给自己找个理由，可很快，他将这个理由推翻了。
不....还是能想到的...
古禹回想起来到希望城见到的种种，神会统治了上百年岁月，禁止了一切关于肉的描述，没有告诉人们肉是什么，再加上对于外城食物供应极其苛刻，这样的条件下总会有人因饿的受不了，凭借本能和渴望去吃一些食物。
这么长的时间里，这么大的基数中，必然有人无意中吃过肉，但神会关于吃肉的谎言从未被拆穿，甚至一点质疑声也没有，这说明了什么，只说明了一件事，那些吃肉的人都死了，这印证了教义的真实性，让所有企图违反教义的人不敢尝试。
呵....我还在台上演讲...说什么肉是你们不可或缺的食物，是你们应有的权利，真是讽刺呐....真是可笑啊！
漆黑的雨夜中，狭小肮脏的巷子，古禹沿着墙缓缓坐了下来，他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任由冰冷的雨水淋在身上，就这样呆呆的坐着，似乎只有因冰冷而麻木的身体，才能暂时减缓心中的悲痛和自责。
我只是个辞了职的无业游民....在家里帮着媳妇管理网店，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中年男人，有什么资格去操这么大一个盘，还想着颠覆拥有百年根基神会的统治，连人家老手K778都觉得这任务难，我凭什么这么自信，我他妈真是自大啊....
六百多条人命，那可是六百多条人命啊！就因为我的决策，他们就要离开人世，如果我不这么做，他们虽然过的艰苦些，但至少还活着.....我该死啊....我有什么资格活在世界上....
古禹脑海中闪过一幕幕画面，那是高山与小雪第一次吃大乱炖的狼吞虎咽，那是班森等人吃完一锅锅鼠肉的喜悦，还有他们得知自己将拥有美好明天的希望....
那样的希望破灭了，不会再有了，他们脸上的笑容也不会再有，因为他们即将离开人世，这是多么的讽刺，追逐美好明天的人们发现明天根本不会到来....
我辜负了他们，害了他们，我是个罪人.....
忽地，他想起了奉湘，那个穿着红色运动服的瘦小身影，脸上开始浮现凄苦又自嘲的笑容。
世界上没有那么巧的事，奉湘不可能是刚好在我给所有人分发完食物才发现教义秘密的，早在我们还没进入希望城之前，他就先一步进入了，他的分身更是早早潜入了内城。
以奉湘的能力，教义的秘密他早就知道了，但他不说，就一直躲在一旁看我的笑话，看我激情的演讲，看我给六百多人喂下毒药...
看似他每天待在屋内什么都不做，其实暗中早已布置好一切，至于那晚在公园的约定，呵....那不过是为了看我出丑，和名正言顺参与任务而做的铺垫。
他放任我进行计划，因为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我不可能成功.....就好像在说....看吧，禹哥....这事还得我来办，你已经搞砸了....
而现在，我已经将六百人弄死了，等他参与任务，哪怕他不择手段，造成更大的伤亡，我以及参与任务的所有人也没理由指责和阻止他，他可以放肆的，疯狂的做一切想做的事....
奉湘...这就是你的计划吗？
你成功了...
一瞬间，鼻子一酸，泪水混合着雨水流淌在面颊上，古禹发出无声的大笑，仿佛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让他发不出声音。
雨还在下，越来越大，冰冷让他身体麻木，脑袋也跟着混乱和迷茫，眼镜上起了一层白霜，朦朦胧胧的什么也看不见。
如果继续在这冬天的雨夜里淋雨，或许会死吧。
古禹颤颤巍巍的想支撑起身体，但他关节像是生了锈一般动弹不得，他努力了几次，最终还是放弃了。
或许死亡是一种解脱，更能偿还一些犯下的过错吧....
古禹就这样呆呆的坐在大雨中，一动不动。
忽然，他那朦胧的视野里出现了一抹亮光，那亮光越来越大，伴随着淡淡的红色直至近前。
一下子，雨不再落下，头顶响起雨点敲打塑料雨伞的声音。
古禹愣愣的抬头望去，见到长长睫毛下那一双棕色的眸子，在黑夜里更显苍白的肤色。
“禹哥，该回家咯”
回家....
听见这中性的声音，古禹原本死寂的眸子中出现一点神采。
“大家还在等着你呢”
“是吗....不用等了，我什么也做不到...我就是个自以为是的小丑...”
“谁说的，能让大家公认为K1302队长的男人，可不是什么小丑”那薄薄的嘴唇露出一个弧度。“如果我说....他们还有救，你是否愿意拯救他们”
还有救...
这三个字在古禹那混乱的脑海中炸开，令他熄灭的瞳孔再次明亮，一股力气从心底涌起，支撑着他站起来，可由于冻的太久，他怎么使劲也站不起来。
下一秒，一只干瘦的手臂伸入他的臂弯，将他搀扶起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只热乎乎的暖水袋被扔进了他的怀里。
“要不是潇潇烧水花了点时间，我应该会来的更早”
古禹低头看去，奉湘身着红色运动服，单手插兜，另一只手举着伞，由于身高才一米六出头，他为自己打伞显得非常艰难，需要伸直胳膊踮着脚。
“我来吧”古禹拿过雨伞，默默的撑着，与奉湘一同往回走去。
脚步在砖石地面踩出一个个波纹，回荡着一圈圈涟漪，古禹拿伞的手微微颤抖，他心情很矛盾，一方面是自己萎靡出丑的模样被奉湘看见了，这让一向极好面子和自尊心的他颇为难堪。
再一方面是奉湘的出现又让他心里暖暖的，古禹非常不想承认这种感受，这非常矛盾。
拯救外城人被超自然力量影响的方法，奉湘没有主动说，古禹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问。
过了片刻，古禹实在忍不住了，尊严和面子在那一条条性命面前又算的了什么。
“怎么救他们”
“我怎么知道”奉湘脚步轻快的踢着水。“这不是劝你才想出来的借口嘛”
一瞬间，古禹僵住了，脚步顿住不动，奉湘向前走了两步，发现头顶没有雨伞遮挡，又往后退到雨伞范围。
“哎，别别别，怎么又急眼了，跟你开个玩笑嘛，有办法，有办法的”
奉湘一副哄小孩子的口吻，他不顾古禹已经快无地自容的肢体语言，继续笑道。
“这是一种诅咒，让外城人民无法吃肉，时限为世世代代的诅咒，具体解除方法我没办法告诉你，因为我也不知道，不过根据我分身传递来的情报，关键线索在被掩埋的避难所中，这至少是个希望嘛”
希望....
古禹不敢保证奉湘说的是真的，但他别无选择，只要还有一点希望，他就必须努力下去，这关乎这六百多条性命，也关乎着外城所有人民。
之前关于避难所的挖掘工作，古禹虽然觉得这很重要，藏着神会的大秘密，但由于事情分轻重缓急，在解放教成立的大事上，古禹只让陈虎每天花费两小时进行挖掘。
现在看来，这个挖掘工作要加急加快了，明天...不，今晚就要和陈虎沟通一下。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走回了院子门口，拿回伞之际，奉湘笑盈盈对古禹道。
“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吗？只要你能完成任务，我是不会出手的，的确，现在看来是有点不顺利，不过你还有两天时间来弥补，当然了，如果你不在乎高山和小雪性命的话，时间可以延长一些，禹哥加油吧，我期待你的表现，也期待你能让我躺赢一局”
说罢，奉湘头也不回的回屋了，古禹看着那瘦小的背影，深深的吸了口气，转身敲响陈虎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