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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京城的灯火渐次熄灭，唯有书院的一角还亮着微弱的烛光。
崔珏轻轻推开书院的门，脚步轻盈如猫，生怕惊扰了这静谧的夜。
他今日依旧是以往在书院常穿的那一袭青衫，手中还提着一壶酒，脸上挂着几分狡黠的笑意。
“朱山长，我竟不知书院中有诸多杂事，竟让你夜不能寐！”崔珏站在门口，声音带着几分调侃。
朱研修正伏案疾书，闻言抬头，见是崔珏，不由得一愣，随即笑道：“崔医瑜，你回来了！你怎么会大半夜到了书院？”
崔珏眸光一闪，笑道：“前几日，你到城隍庙寻我，是庙祝将你的话转述给我。我也是想着，既然要离开京城，总得好好与诸位老友告别。”
朱研修闻言，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手指不自觉地敲了敲桌面：“告别？好啊，好啊……”
崔珏见状，心中更加疑惑，忽然灵机一动，笑道：“朱山长，你还记得咱们上次喝酒时，你跟我说的那件事吗？”
朱研修一愣，眼神飘忽：“哪件事？”
崔珏故作惊讶：“怎么？你忘了？就是你说你小时候偷看隔壁王寡妇洗澡，结果被她家的狗追了三条街的事啊！”
朱研修脸色一变，干笑道：“啊，对对对，是有这么回事……”
崔珏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声色，继续道：“那你还记得那狗叫什么名字吗？”
朱研修额头冒汗，支支吾吾：“叫……叫小黑？”
崔珏一拍桌子，哈哈大笑：“朱山长幼时经历了战乱，家中为守住万贯家财、保老小平安，始终固守家门，未曾让家中幼童出门。朱研修可没有什么邻居寡妇，家中小狗，你到底是谁？！”
朱研修扯起一个笑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崔医瑜为当今圣上破了几起命案，修炼得火眼金睛！怎么今天不审凶犯，反倒来审我了？”
崔珏冷冷一笑，晃了晃手中的酒壶：“审你？我可没那闲工夫。今日特地带了壶好酒，来陪朱山长解解闷。不过，朱山长可鲜少叫我‘崔医瑜’，他无事唤我‘元靖’，有事尊我‘先生’。”
朱研修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身形一晃，竟变成了杨戬的模样。
他手持三尖两刃刀，脸上带着几分尴尬：“崔元靖，果然瞒不过你。”
崔珏也不慌，慢悠悠地端起酒杯，笑道：“杨戬，你这变化之术虽妙，但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说吧，冒充朱研修，有何企图？”
杨戬收起兵器，叹了口气：“元靖果然慧眼如炬。我此次下凡，本是想借朱研修的身份寻找一件东西，没想到被你识破了。”
崔珏挑眉：“东西？什么东西需要你这位二郎神亲自出马？”
杨戬正色道：“你也知道，近日三界暗流涌动，只有集齐天地人三书，方可再建秩序。朱研修的这间书院有地书痕迹，与某些不世之神也有些渊源，我便想借他的身份接近。”
崔珏点了点头，笑道：“原来如此。不过，你下次冒充别人，可得先把功课做足。朱研修性子活泼，为人随和，可不会像你这么拘谨。”
杨戬苦笑：“受教了。崔元靖果然心思缜密，佩服佩服。”
随即他又想到一件事，“朱研修是否知道你的身份？你在人间已久，他是否对你身份有所怀疑？”
崔珏摇了摇头，“我也不知。朱研修此人性子随和，但极其聪颖，否则也不会在战乱之中保住偌大的家业。新朝建立之后，他又开设书院，而今受到朝廷认可。明明是私立书院，却被朝廷认可，可与官学同期招生。”
杨戬犹疑地看了看崔珏，道：“你这判官，平日里铁面无私，不愿意评价他人。为什么会对朱研修如此的大加赞赏，莫非此人真有什么独到之处？”
崔珏见杨戬也不着急走，走到桌前坐下，倒了两杯酒：“非也非也，我只是在人间日久，见的人多了一些，总觉得此人是大智若愚——看起来憨厚，实则颇有心机，但底色善良，未曾有作孽之事。
“你也知道，现在我代行京城城隍一职，已看透所有人的阴阳户籍簿册。确信朱研修此人只是聪慧，并非邪佞。”
杨戬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眯起眼睛：“你这判官做久了，莫非连凡人都识不清？或许他已经看出你真实的身份，故意以此等面貌来遮掩。”
崔珏认真想了想：“或许有可能……不过我身为地府判官，如果朱研修已经知晓我的身份，哪里会不害怕？”
杨戬没忍住笑出声，“崔元靖，你这人就是性子绵软，心地善良。你把对付我的那些尖锐犀利去审视凡人，看法定会大有不同。朱研修身为凡人，哪里敢与你为敌？再者，他或许不知道你是地府判官，只是认为你是修仙得道之人，因此对你格外敬重。否则你见哪家书院会对医瑜那般看重？”
崔珏也不恼，只是笑着举杯：“真君说的有道理。世间总归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也可以告诉真君一件你想知道的事。”
杨戬挑眉：“哦？何事？”
崔珏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我听说书院里藏了一本《幽冥录》。”
杨戬一愣，随即笑道：“《幽冥录》？这与我所察探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崔珏叹了口气，故作无奈：“《幽冥录》听起来不过是一本谈鬼志怪话本，其实是山海经倒写而成，你要寻的地书就是它！”
杨戬摇了摇头，似乎不相信，“你既然知道此事，为什么不提前把这本书拿走，反而要告诉我？”
崔珏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举起酒杯：“地府已是多事之秋，手握人书已被三界各家争抢不休。难不成你以为地府受到这许多磨难，仅仅是因为天庭看我们不顺眼吗？如果人书和地书都在地府，我们岂不是成为三界众矢之的？”
杨戬没料到竟是这个理由，想了想，又觉得极为合理。
两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酒杯相碰。